新月剑痕_新月剑痕

(30) 2024-09-10 09:01:01

竺因风内伤未愈,举手投足不如先前的矫捷,屡次行将得手,总被乐之扬躲开。斗了数个回合,忽见乐之扬举起笛子,横在嘴边,登时想起”鳖头论剑”时吃的大亏,慌忙纵身上前,呼吁两掌,逼得乐之扬无暇吹笛。

乐之扬武功不济,又不能吹奏”伤心引”激发对手的内伤,一时之间,无计可施。 两人团团乱转,周旋数招,乐之扬情急之下,忽地想道:”奕星剑讲究步法,灵舞也有步法,‘紫微斗步’我还没学全,‘灵舞’我却练得精熟,如以‘灵舞’的步法使出‘天冲式,知道会有什么结果? ”

想着脚踏奇步,滴溜溜转了一圈,假意横起玉笛。竺因风怕他吹笛,大喝一声,不顾内伤,出招猛攻,就在无意之间,他的腋下露出了一丝破绽,乐之扬看得真切,灵舞发动,身如迎风折柳,笛如碧虹经天,嗖地绕过笠因风的右掌,点向他的腋下三分。

这一剑正是”天冲式”里的”月生沧海”有日月升腾之象,精奇奥妙,在所难防。笠因风临危不乱,急拧腰身,玉笛贴身而过,扫中了他的”天池穴”。 竺因风半身俱麻,脚下微微踉跄,乐之扬一招得手,心生狂喜,正要收回玉笛,冷不防竺因风右手一转,扣住了他的脉门。

这一下异变突起,胜负之数,顷刻逆转。乐之扬半个身子顿时软麻,玉笛”啪”的一声掉在地上。竺因风本意拧断他的手腕,可是要穴受了重创,右手力道不足,当即大喝一声,左手掌起掌落,斩向乐之扬的脖子。

乐之扬受制于人,眼者掌来,躲闪不开。就在这时,狂风压顶,一团白影从天而降,竺因风还没缓过神来,便觉头顶剧痛,登时发出一声惨叫,他放开乐之扬,双掌冲天乱劈。
但那白隼一击便走,掌风掠身而过,不过削断了几根白翎。

乐之扬死里逃生,就地便滚,同时抓起地上的玉笛。他滚出数尺,翻身跳起,只见笠因风捂着额头嗷嗷狂叫,指间鲜血涌出,五道爪痕深可见骨。

白隼得势不饶人,盘旋一周,又俯冲下来。竺因风觉出风声,一手捂着伤口,一手挥掌击鹰,但他顾此失彼,乐之扬趁势而上,玉笛挥出,狠狠戳中他的小腹。竺因风发出一声惨叫,忽地一手抱头,一手捂着小腹,跌跌撞撞,转身就逃,一阵风钻入丛林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明斗本已占了上风,存心活捉少女,忽见竺因风落荒而逃,一时不知发生何事,又见乐之扬涌身赶来,与叶灵苏剑笛合壁,左右夹击。

竺因风的惨叫在耳,明斗心慌意乱,顿时也无心恋战,匆匆挡了两招,忽地冷哼一声,转身就走,大步流星地走进树林。

叶灵苏本已难支,敌人突然退走,委实大感意外。她收起软剑,看了看乐之扬,又瞧了瞧天上的白隼,抿了抿小嘴,忽地轻哼一声,转身向海边走去。

乐之扬怕她落单,再遇强敌,跟上去说道:”叶姑娘,岛上危机四伏,千万不要走远了。”

叶灵苏默不作声,脚步却已放缓。 两人并肩而行,半晌走到海边。少女坐了下来,拈起一枚贝壳,握在手里把玩。乐之扬站在意边,忽觉手腕剧痛,定眼一看,竺因风抓过之处,出现了五个乌黑的指印,伸手一碰,剧痛彻骨,不由得隧略略地倒吸冷气。

原来, 竺因风虽未拧断手腕,但内力所及,挫伤了他的筋骨,方才亡命苦斗,无有所觉,闲了下来,伤势方才发作。肿胀之势由手腕蔓延,转眼的工夫,一条小臂变得紫黑发亮,稍稍一碰,但痛不可忍。

正在呲牙利嘴,忽听叶灵苏说道:”伸过来给我瞧瞧。”乐之扬勉强笑道:”没什么,一点儿小伤。”叶灵苏头也不抬,冷冷说道:”燕然山的‘太阴真炁十分阴毒,循血而行,攻入五脏,再迟一些,阴毒攻心,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。”

乐之扬半信半疑,只好低头上前,叶灵苏又”哼”了一声,说道: “你是木头人吗?傻呆呆地站着干吗?”乐之扬被她一顿数落,只觉头昏脑胀,悻悻道:”我、我”叶灵苏不待他说完,轻轻一拍身边的礁石,冷冷说”坐到这儿来呀!”

乐之扬只好坐下,叶灵苏又说:”把手伸出来。”少年无法,仰出手腕,叶灵苏忽地举手,
将他伤手握住。乐之扬吃了一惊,下意识想要挣扎,忽听叶灵苏轻声喝道”别动。”说到这儿,雪白的面孔微微一红,头也不抬,剪水双瞳凝注在手腕的伤处,娇小白嫩的手指在患处轻轻地摸弄。

乐之扬有生以来,除了朱微之外,再未与第二个女子牵过手,时心跳加剧,口干舌燥,但觉叶灵苏素手所过,一股暖流注入手腕,顺着手臂徐徐向上,流过周天诸大经脉。也不知是心情紧张,还是因为这一股真气,乐之扬全身上下热烘烘的,出了许多牛毛细汗。

叶灵苏起初手法甚轻,柔滑如丝,渐渐指力加重,但也奇怪,刚才的伤处一触便痛,这时只有少许痒麻,黑气也渐渐退去,肌肤生出了红润光泽。

又过片刻,叶灵苏放开纤手,乐之扬挥了挥手,但觉一切如常,登时欢喜道:”多谢叶姑娘……”说到这儿,回想素手摩拳的情形,心湖涟满荡漾,浑身大不自在。

叶灵苏把玩扇贝,默默不语。乐之扬天性跳脱,看她这一副样子,心中憋得难受,说道”叶姑娘,我知道你生我的气。也罢,算我不好,你要骂就骂,要打就打,这样憋在心里,还不急死人吗?”

叶灵苏扫他一眼,奇怪道:”你怎么不好了?”乐之扬一愣:”你不是怪我救了那只海东青么?”

“海东青?”叶灵苏抬起头来,望了望天上的白隼”你说它么?”说到这儿,无奈摇头:”算了,它救过我们,嗯,我不跟它计较了,但它害了麻云,哼,我也不会理睬它的。”

乐之扬眼珠一转,笑道”你猜我怎么认识它的?”

“我哪儿知道?”叶灵苏口气冷淡,眼里却透出一丝好奇。

乐之扬口说手比,绘声绘色地将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。 叶灵苏听得秀目圆睁,说道”撒谎精,一个扁毛畜生,哪儿听得懂‘周天灵飞曲?哼,我看是‘周天吹牛曲’还差不多。”

她说这话时,双颊徘红,柳眉斜挑,柳眉微微皱起,又回复了往日的小女儿情态。 乐之扬着在眼里,乐在心里,说道:”你不信啊?好哇,我就大师傅上街,现炒热卖,马上叫你开开眼。”

说完横起玉笛,吹起灵曲。

白隼应声盘旋,圈圈应节,吹到一半,它从天土落下,歇在一块礁石上面,瞪着一双鹰眼,定定地望着二人。

叶灵苏不胜惊讶,但又羞于认错,白了乐之扬一眼,没好气得说: “这有什么了不起的,瞎猫儿咬中死耗子,凑巧罢了。”

乐之扬一笑,放下笛子,没了笛声,白隼扑地一声又赔上天去。叶灵苏目定口呆,乐之扬却不识趣,又吹起笛子,引得海东青下降,就在两人头顶盘旋。

叶灵苏又羞又气,掀起小嘴,抓起一把沙子冲乐之扬撒来。乐之扬闪身躲过,仍是吹笛不辍,叶灵苏又将手里的贝壳掷出,乐之扬就地打了个滚儿,躲开贝壳,还是呜呜呜地吹个不停。

叶灵苏气恨不已,扑上来抢他的笛子。乐之扬满地乱滚,双腿踢起沙子,箭嫉般射向少女,口中的长笛一丝不乱,吹得更加婉妙动人。

叶灵苏绕着他转来转去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欲要上前,又怕沾上泥沙,正当无可奈何,乐之扬忽地止住笛声,抬眼惹来。闲人四日相对,叶灵苏见他满头泥沙,神情狼狈,忽地矜持不住,捂着胸口咯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
这一笑,好比春冰乍破、雪莲花开,始荡生情、天地失色,乐之扬与她相识以来,还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媚态,一时坐在地上,看得呆了。叶灵苏笑了几声,忽见他神色有异,登时踢他一脚,喝道”你看什么?”

乐之扬想也不想,张口便道”看你啊!你笑起来还真好看。”

叶灵苏一呆,目有怒色,咬了咬嘴唇道”你、你……”忽然眉眼一红,流下泪来。

乐之扬好容易引她发笑,不想转眼之间,少女又哭了起来,一时既泄气又迷惑,起身说道:”叶姑娘,你哭什么啊?若是我的不对,我跟你认错好了。”

他说得越多,叶灵苏的眼泪越多,多日来的屈辱、伤心、迷茫、愤怒,统统化为泪水付之一哭,到了后来,将脸埋在膝间,号啕大哭,似乎要把所有眼泪哭干。

乐之扬纵然机巧,到了这个时候,也觉束手无策,连声说:”唉,哭什么呀?有话好好说,别哭了,有什么好哭的……”他一边絮絮叨叨,叶灵苏听得烦恼,抬起头来,满脸是泪,愤怒道:”你懂什么,你什么都不懂的…”

乐之扬一愣,叶灵苏自觉失态,低下头,幽幽地说:”我、我是一个孽种,根本、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……”说完白怜自伤,又流下泪来。

东岛礼教森严,仍有大宋遗风。比起母亲的死因,叶灵苏更在意自己的名分,如今她的身份不明不白,既不是叶家的女儿,也算不上云家的小姐,只是私通所生,在在叫人轻视。只不过,她的心境乐之扬无从明白,如果叶灵苏是孽种,那么他无父无母,岂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野种?乐之扬在秦淮河边胡混,不时受人羞辱”杂种、畜生”无所不骂,他听过以后,要么骂回去,要么一笑了之,由自卑而自负,对于家世名分,乐之扬一向嗤之以鼻。 所以在他看来,叶成可恨、卓轻如可怜、云虚不够光明磊落。但至于云、卓二人,本就互相爱慕,他们生下叶灵苏,根本就是经地义的事情。叶灵苏为此烦恼,实在多此一举。

过了一会儿,叶灵苏稍稍平静,抹泪说:”乐之扬,我不是有心骂你的。不知怎么的,一想起那些事,我的心里就很难过。”

“那就别想了呗。”乐之扬满不在乎”你要不开心,我再吹笛子,让这只大鸟儿给你跳舞解闷儿。”叶灵苏看了一眼歇在远处的白隼,无精打采地说:”这两天,我一直梦见妈妈。”

乐之扬心中又”咯噎”一下,忙说”哎,过去的事就别想了。”叶灵苏叹一口气,摇头说”不去想又谈何容易?说也奇怪,妈妈样子我都记得,就像是烙在心子上一样,也许,也许她太美了,写一眼就忘不了的。我还记得,她特别爱笑,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,说起话来细声细气,又柔和,又好听,在我记忆里面,她从来没骂过我,也没对我发过脾气…

说到这儿,勾起回忆,叶灵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。乐之扬也觉伤感,挠了挠头,说道”叶姑娘,你好歹还能记得妈妈的样子,我连我妈是谁也不知道。不过那样也好,一了百了,倒也少了许多烦恼。”

叶灵苏瞥了乐之扬一眼,心想:”是呀,我尽管名分不正,但也好歹知道父母是谁,撒谎精却是个孤儿,比起我来,可怜多了。”想到这儿,悲苦散去,怜悯大生,叹道”撒谎精,你可曾想过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?”

“想过啊。”乐之扬笑嘻嘻说道:”老爹告诉我身世之后,我也难过了好几天。 有一天我偷偷离家,想去找我父母,结果年纪太小,以为京城就是天下,天下就是京城。我从南门出城,绕着城墙走了一圈,又进了北门。那时又累又饿,天也黑了,我蹲在屋檐下打盹,一个醉汉打那儿经过,冲我撒了一泡臭尿,气得我哇哇大叫。天幸那个醉汉心肠不坏,吃我一吓,酒也醒了,见状过意不去,带我沐浴更衣,又把我送回家里,临走前还送了我两个糖人儿。一泡尿换了两个糖人儿,江小流一听大觉划算,找了个墙角蹲守三天,结果一泡尿也没等到。”

叶灵苏听了这话,哭笑不得,伸手揉了揉眼角,骂道”撒谎精,什么事到你嘴里都变了味儿。我只听说过守株待兔的,哪儿又有守着屋檐等尿的傻人?”

乐之扬不置可否,哈哈大笑。 叶灵苏也只觉好笑,但又不便表露,苦忍笑意,说道:”乐之扬,刚才交手之时,我看你的剑法眼熟,可是我东岛的武功么?”乐之扬心怀鬼胎,慌忙摆手说”不是,不是,这是席道长教给我的。”

“什么?”叶灵苏不胜吃惊,”他把‘奕星剑’教给你了?”

乐之扬道”他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,你我无法应付强敌。”叶灵苏昕了这话,也是暗生愁意,抬眼看去,海东青在海面上盘旋,忽地收翅如箭,射入水中,再起之时,已抓起一条大鱼,鳞片银白,约有二十来斤。

白隼拎着大鱼,来到一块礁石之上,啄得银鳞进溅、赤血横飞,俄而抬头顾盼,气势雄奇不凡。

叶灵苏看到这儿,心中微微一动,冲口而出”我有一个法子。”

乐之扬奇道”什么法子?”

叶灵苏指着那只白隼:”我们要离此岛,全在这只鸟儿身上。”

乐之扬何等颖悟,闻弦歌而知雅意,拍手叫道”你是说驯服这只海东青,如麻云一样回东岛送信?”忽见叶灵苏微笑不语,又一拍脑袋,”我糊涂了,它连东岛在哪儿也不知道,怎么能够回去送信?”

叶灵苏说道”它不知道东岛何在,但能远扬百里、极目四方,岛屿附近只要有船只经过, 一定逃不过它的眼睛。”

乐之扬的心子怦怦直跳,说道”这个主意很好,但如何驯服它呢?”

“驯服海鹰,先要熬鹰,使其不眠不休,方能令其臣服。 但这只海东青大有灵性,知音解语,会昕你的笛声调遣,所以熬鹰的一关大可免除。有了这个根基,我再传你‘驭鹰’之术,不过数日工夫,便可让它学会鹰语。”

乐之扬大喜过望,急忙讨教,叶灵芳、知无不言,将”驭鹰术”倾囊传授。东岛数百年驯鹰,对于鹰隼的脾性了解至深,因此钻研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法门。 两人因那白隼爱听《周天灵飞由曲,故而加以改进,将口哨变为笛声,红手帕变成翠绿色的玉笛,用挥笛的手法表现”鹰语”。

白隼吃过夜雨神针的苦头,对叶灵苏记恨在心,故而只听乐之扬的招呼,对于少女不理不睬。叶灵苏看出它的敌意,又恨它杀死麻云,故而只是传授”驭鹰术”,决不插手驯服白隼。

两人白天一起驯鹰,到了夜里,席应真又找乐之扬传授”奕星剑”。乐之扬昼夜不眠,大为辛苦,可惜剑道精微,进步缓慢,乐之扬练了两天,”天冲式”练了个马马虎虎”天门式”压根儿就没有入门。

第三天晚上,乐之扬使一招”紫府朝垣”,连使三遍,均未把握住剑招中的精妙,待要使出第四遍,忽听席应真叹一口气,说道”小子,罢了,收剑吧!”

乐之扬收起玉笛,望着老道茫然不解,席应真灰心丧气, 摇头说道”这么练下去,纵然学了个马马虎虎,对敌之时也未必管用。”乐之扬暗生惭愧,低声说”都怪我没用,辜负了道长的苦心。”

席应真摇头说”与你无关,全是我急功近利、异想天开,武学之道当循序渐进,哪儿有什么终南捷径?要你四天学成‘奕星剑’不过痴人说梦罢了。”说到这儿,紧皱眉头,手拈长须,仿佛在思索什么难题,乐之扬站在一边,屏气凝神,一句话也不敢多说。

过了半晌,席应真叹了口气,开口说道”事到如今,不可半途而废,这样吧,我把剑诀传授给你,将来能够领悟多少,全看你的造化了。”

乐之扬一听这话,心中憋闷难受,忙说”席道长,你再说这样的话,我宁可不学了。”

席应真看他一眼,笑道”你这小子,诸般都好,就是太过自欺欺人。天地万物,生死有命,与其贪生怕死,不如坦然受之,我都不怕,你又怕什么?”

乐之扬鼻间酸楚,望着玉笛呆呆出神,席应真拍拍他肩,笑道:”好孩子,我知道你的心意。世事如意者少,不如意者多,与其执着,莫如放下,你好好听我说剑诀,谨记在心,不可忘却,如不然,我便死了,也有遗憾。”听了这话,乐之扬只好打起精神,听席应真念诵口诀。老道士一边朗诵, 一边演示,看了二十余招,乐之扬忽觉席应真的剑招有一些眼熟,仔细回想起来,竟与《飞影神剑谱》

里的招式有一些神似。 不过详加比较,却又颇有分别,好比左膀右臂,尽管各个不同,但又同属一体。这么两相印证,居然大有所悟,喜得他眉飞眼动,恨不得跳上前去比划一番。

“奕星剑”九大定式,三日来,乐之扬只学了两大式。 其中天冲式主攻,天门式主守,另外七式,分别是武曲、文曲、天机、天相、天元、破军、北斗。

席应真说完一段剑诀,就让乐之扬背诵,剑诀藏于五言律诗,漫如歌吟,饶有旋律。乐之扬记性绝佳,过耳不忘,背完九段剑诀,几乎不用重复。

席应真听他背完,连连点头,赞道”好小子,我生平阅人无算,但说到记性,没有一个及得上你。你有这样的能耐,不去读经书、考状元,真是有点儿可惜……”说到这儿,忽又打住,心中暗想:说起考试,本朝八股取士,拘泥不化,愚弄人心,纵然点元高中,也是了无趣味。这孩子明秀通脱,本是流云散仙一类的人物,应该逍遥于天生也之间、放情于江湖之上,那官场俗气熏天、污浊遍地,叫他考试做宫,那还不是作践入吗?

想到这儿,打量乐之扬一眼,又想:这孩子与我性情相投,若能入我玄门,倒也是个可造之材,可叹我性命不永,此时收他为徒,不过误人子弟。 再想师祖遗训,也是违抗不得,只好叹一口气,打消收徒念头,继续说道”九大定式分别使来,只是小有威力,唯有交替合用,方能发挥绝大神通。”

乐之扬怪道”怎样才能交替合用?”席应真笑了笑,答非所问”我有一篇总纲,你猜出自何处?”

“总纲7 “乐之扬想了想,冲口说出,”是棋道么?”

“好小子,真是鬼灵精。”席应真拍手大笑”‘奕星剑’三字各有所指,剑为‘归藏剑’,星为‘紫微斗步,三者相合,便成九大定式,但要融合九者,却非得第一个‘奕’字不可。”

他说到这儿,沉吟时许,说道”小子,我将总纲传你,你记牢了。”

乐之扬点了点头,席应真略略一顿,轻声念道”其星如子,其道如奕,有先而后,有后而先,意在步先,步在剑先,宁让一步,不失一先,击左而视右,攻前而顾后,阔不可疏,密不可促,不恋弃子,固而自补,彼众我寡,先谋其生,我众彼寡,务张其势。善胜者不争,善阵者不战,善战者不败,善败者不乱,无事自补,孤虚侵绝,舍小图大,高下在心…

乐之扬边昕边记,只觉一头雾水,席应真所言,多是围棋之道,少有武学精耍,难道说跟人打架,
还要一手握着宝剑,一手,一着棋子,出一剑,落一子?说起来,棋子坚圆,倒可以当作暗器,但对手不纵不横,并非一张棋盘,这棋子如何来下,倒是一个大大的难题。

尽管疑惑,乐之扬仍是默默记诵, 席应真念完一遍,未及详加解释,天色已然发白。两人只好返回洞中,乐之扬记了一肚皮创诀,思绪纷纭,辗转反侧,
唯恐日后遗忘,又将剑诀背诵了一遍,方才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这一觉直睡到正午,刚一醒来,就闻到烤肉香气,出洞一看,洞前多了一只小野猪,惨被鹰爪撕破肚皮,五脏横流,不忍、目睹。叶灵苏架起篝火,正在烧烤一只野兔。乐之扬打起精神,
将野猪剥皮去骨,整了一锅肉汤,吃得席应真赞不绝口。老道士吃饱喝足,自去盘膝打坐,乐之扬看他身影,但觉时光紧促,心中不胜烦恼。

叶灵苏看出他的心思,说道”席道长不是坐以待毙的人,他静坐入定,是在思索逆转阴阳的法子,我们与其留在这儿,扰乱他的思绪,不如去驯服那只海东青。”

驯鹰之事,也关乎离开此岛。乐之扬只好收拾心情,随少女来到海边,吹笛引来白隼。调教了一个时辰,白隼学会了若干”鹰语”,乐之扬挥动玉笛,它也随之转圈,但随挥笛快慢,慢则圈小,快则圈大,连试数次,都是应验不爽。

叶灵苏难掩喜悦,拍手赞道”这鸟儿真聪明,我见过的鹰也不少, 但没有一只学得这么快的。”她向来矜持, 少有欢颜,这时小女儿神态流露,眉眼含春,笑意溶溶,好似秋莲吐忠、云开月出,乐之扬一边看着,也觉心怀疏朗, 愁云尽散,
禁不住放下笛子, 哈哈大笑起来。

THE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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